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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引爆女冰决赛罢赛 上海队中的唯一上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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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女子冰球锦标赛,第一次来到决赛的20岁上海少女黄滟沉着冷静,在比赛进行到39分43秒时她打入1球,帮助上海队以5比2领先。

这个进球导致本就因为比分落后心情急躁的的哈尔滨情绪激动,炸了营。

哈尔滨方面认为黄滟的这个进球越位在先,因为在与裁判争论的过程中,出现言语冒犯,进而得到“侮辱裁判、大罚出场10分钟”的处罚。

被罚球员难以平复心情,拒绝受罚,罢赛离场;赛后,哈尔滨队因为意气用事,领到了中国冰球协会的处罚。

这一大事件,让原本不太受关注的中国女子冰球联赛,制造了12月的大新闻。

进而有消息说,上海队就是整个齐齐哈尔队端过来的,场上的裁判也是齐齐哈尔来的,有瓜田李下之嫌。

但是实际上,进球的这个女孩黄滟,是不折不扣的上海人。

她从2007年开始学冰球,十三年间,经历了上海女冰夺冠的全过程,也见证了冰球在上海这座南方城市中蓬勃发展。

她的志向并非成为职业选手,但她希望把冰球作为伴随其一生的爱好。

这个冰球女孩的故事有点长,请您用喝一杯茶的时间,慢慢体会。

1、 成长史

80、90年代的上海,弄堂里的孩子成群结队地奔跑着,或把一个破了皮的足球踢来踢去。

女生则三五成群地聚拢在一起,选两个人各站一头,小腿上绑着橡皮筋,其余人在两根线间,翩翩起舞。

出生在2000年的黄滟,并没有玩橡皮筋的记忆,她从2岁开始接触轮滑。

一次偶然的机会,黄滟妈妈发现人民广场的新世界商城增添了一块小冰场,酷爱体育运动的母亲便幻想女儿以后可以穿着表演服,在冰上优雅地转圈。从旱冰转到水冰,练花滑。

她带着当时6岁的黄滟找到了这块冰场。

人流涌动的商场里,冒着寒气的小冰场中聚集着很多扎堆学滑冰的少年少女。要学花样滑冰,黄滟必须先报基础滑的培训班。

“那是上海很早的一块冰场,现在还在营业。在我们学之前,那里没有冰球课。”

巧合的是,黄滟的基础滑班中有一位学员家长正好在国外买了一套小女生的冰球装备,带到班上,本想着给贯教练看看,顺带“炫耀”一番。

哪知贯教练一看装备,瞪大了眼睛,兴奋地说:“我以前就是练冰球的。”原来贯教练曾入选过国家队,退役后和丈夫一起来到上海从事滑冰教练工作。

挖到了贯教练的历史,家长纷纷表达了对冰球的兴趣。

教练表示,学员人数要达到3个人,才会开小班。于是,黄滟与拿着国外装备的小女生,还有一位男生,成为了贯教练的第一批冰球弟子,开始涉足这个领域。

2007年的上海,冰球连“才露尖尖角的小荷”都谈不上。没有专门的冰场,更缺少专业的比赛。

上海人对冰球的印象,只停留在CCTV5与五星体育偶尔的转播里。那些戴着头盔的选手们,穿着厚厚的冰球服,健硕的身材更显气势磅礴。

打到不爽时也会发生打架事件,更多的人认为是这是一项张扬的运动。

可黄滟感兴趣,她觉得拿着冰球棍带球过人的姿势太帅气了。

虽然长相秀气,但黄滟从小就是男孩子个性,因为学跆拳道、掌握了一些技能,在小学里常和男生打架,居然胜绩居多。

况且,她一点也不觉得冰球这项运动张扬。

“其实一开始接触冰球有点陌生,但慢慢地还是喜欢了这项运动。我以前是专业练游泳的,但相比起来,我更喜欢打冰球。”

她好动,并不惧怕打冰球过程中的身体接触,“毕竟有装备保护,所以受伤的情况并不是特别多。真正的比赛,是不允许选手之间互相冲撞的,不会像NHL冲撞得那么激烈。”

3个人的培训班在那个小冰场积攒了人气,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加入。

“到后来已经可以有组成一支队伍的人数了,我们就转到了更大的冰场。”

他们移师到五角场百联又一城的那个冰场,孩子们看到冰场后都激动不已,“比之前的冰场大了一倍多。”他们兴奋的点在于,能够在广阔的冰面上随风驰骋了。

学冰球的成本相较于其他项目要高了许多。

黄滟的妈妈隐约记得,2007年时,女儿上课的费用是150元/小时。对很多工薪阶层的家庭来说,让孩子系统学冰球是有难度的。

笔者在2017年曾采访一个学冰球的小学生,家住无锡。那时无锡还没有专门的冰球俱乐部,于是家长只能带着孩子在2年的时间里,每周周末坐高铁北上,到北京的一家俱乐部里学球,算下来,2年的时间用了30万元。

开销昂贵,因此要凑到足够的人组成冰球队,也非易事,更别说让更多的女孩子加入这项运动,但那时的黄滟已经很知足。

“后来一些外籍小朋友就会过来一起学,女生差不多有6、7个。”但从实际情况来看,6、7个女生实在无法组成一支队伍,也无法满足组织女子比赛的条件,黄滟更多时候只能跟着男生一起训练。

转机出现在2014年。

上海飞扬冰上运动中心建立,在上海市体育局与上海滑冰协会的共同努力下,一位名叫马晓军的教练,将散落在各个俱乐部的女生召集起来,加上松江有一批玩冰球的大学生,她组建了一支女冰队伍。

黄滟成为了这支队伍中的佼佼者。

2、爱恨

黄滟在冰球运动中的天赋,很快在队中凸显出来。

2017年,她入选了U18国家队,成为了第一名入选冰球国字号队伍的上海籍女选手。

站在了晋升的台阶上,她有机会冲击更高的舞台,但此时的黄滟却有自己的想法。

她知道在国际上女子职业冰球选手亦不多,国内就更少了,她希望冰球在自己的生活中是属于爱好的一种存在,陪伴着自己成长。

“以前我曾进过少体校练游泳,天天训练,过年也只能休息一周的时间。”她承认,专业的训练让她对游泳产生厌恶感,看到泳池就想逃避。

有了前车之鉴,她希望冰球这个项目于她而言,不能是“捆绑式”的关系。

“既然喜欢冰球,我就希望这是我要一直做下去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因为一些因素开始不喜欢它。”

享受冰球的路上,也有疼痛突如其来。虽然冲撞不多,但受伤在所难免。

去年夏天,她参加二青会。在最后一场比赛中,因为冲撞,她不慎摔倒,肩膀着地,左肩有一根骨头凸了起来。

“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很严重,喷了喷药,觉得还可以,没那么痛,就接着场上了。等到比赛结束,整个人没有那么兴奋时,我就发现手完全不能动。第二天回到上海直接去了医院,拍片子,看到一根骨头翘了起来。”

医生为了保险起见,建议进行手术。但黄滟的家长认为女儿的冰球之路还很长,尽量避免在这么年轻时就对身体动刀,怕日后有后遗症。

“我爸妈就问有没有别的办法,后来认识一位老医生,硬是帮我把骨头按了回去。”

骨头复位的那一刹那,剧烈的疼痛袭来,黄滟疼得边嚷边哭,他的父亲在一边按住她。惊心动魄的一分钟,恍如隔世。

受伤没能击退她,真正让她打过退堂鼓的是训练。

10岁那年,教练为了锻炼他们的团结协作性,在他们演练技战术时不允许他们犯错,一个人出错,全队挨罚。

黄滟的位置是中锋,是举足轻重的一个位置,出错率很高。几次训练,队友都要为她的失误买单。教练会罚她们跑圈、练体能。学员们也怕教练突然间的沉默,害怕教练做出放弃他们的决定。

她因内疚,而第一次出现了挫败感,“我怕自己做错,导致大家一起被罚,那种感觉很不好,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去训练,心里会排斥冰球。”

好在,冰球是团体项目,队友的支持能够帮助她顶过难关,“和队友配合成功的感觉真的很好,所以慢慢地压力就小了,也就渡过了低谷。”

她需要克服的不仅仅是技战术配合的难关,外界给予的压力也曾让她迷茫。

黄滟记得,一次与父母朋友聚会,她的母亲自豪地介绍着女儿正练着冰球,但对方却有些纳闷。

“冰球是什么?女孩子为什么不学弹琴,而去要学对抗激烈的体育运动,很危险的。”

黄滟在一旁听到这些话,如芒刺背,心生不悦,她想证明给别人看,自己能够在场上做一名勇士。

冰球场上,短兵相接,球在冰场上穿梭,电光火石间要把握住进球机会不太容易。双方竞争激烈时,选手的脾气忍不住。黄滟也曾有过恼火的时候,“甚至想打一架。”

有一次,她在对方门前补门,但守门员并没有捂住球,裁判也还没吹哨,她可以争取球权,于是与对方守门员有了稍显剧烈的接触。

“她没有完全捂住,我还可以看到球,按照规则,我还是可以去争一争的,但对方队员觉得我冒犯了守门员,就推搡我,裁判吹哨了还有动作。我当时就很不爽了。”

相持局面下,黄滟被裁判警告,这才让她冷静。父母得知这件事情后,劝慰她,“在场上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不要和别人发生冲突。”

她还是大大咧咧:“在场上肯定是想要赢球的呀!”

3、 全锦赛

这次去云南腾冲参赛,对黄滟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只有她一个人在上海常年训练,其余队友都在异地集中。

比赛前,她被教练分在了第一组。4个队友中,黄滟只认识廖梓菲,她们曾是U18国家队的队友。

为了能和队友有更好的配合,她们提前一周在昆明集结,进行技战术的配合。常年不在一起训练,黄滟对队友的特点、惯用线路都不太了解,配合有点生疏,这让她感到内心纠结,明显感到身上的压力。

她晚上睡不着觉,偷偷给父母打电话诉苦。

“天天都在围绕着技战术练,我怎么去接队友的球,往上返还是往下走,需要怎么去跑位?每天我都在反复思考这些问题。”

好在,教练与队友给予了她理解与包容,“我只是在俱乐部训练,算是半专业的,队友都是专业的,所以她们会给我时间去适应她们的训练模式,我们会在一起研究,分析前一场比赛出现的问题应该怎么去解决。”

恍惚间,大半个月过去了,她觉得正是因为自己完全融入集体,才感觉时间过得快。

说来也有意思,22名队员,只有她一个南方人,都说南北方人性格差异明显,但在黄滟身上却没有体现,她与队友们相谈甚欢,没有地域差异的感受。

“我话不多,但就是容易融入一个圈子,从小就是这种性格。”

黄滟不爱化妆,因为觉得自己技术欠佳,同时也因为皮肤容易过敏。从小到大,她的男性朋友要多过女性朋友,“时常和他们打打闹闹的。”

几天的比赛,上海队几乎一路顺风顺水,没费什么劲就晋级决赛。决赛,上海队面对的是老对手哈尔滨队。

这场对决也是在国家队选手不能参赛的情况下、国内最强两队之间展开的对话。

决赛的激烈超出了黄滟的想像。比赛只开始了10秒的时间,哈尔滨队就进球了。令黄滟放心的是,队友们面对这个当头一击显得很淡然,并没有出现焦躁。

“如果大家都很紧张,都感觉要被打败了,可能就没有办法冷静处理接下来的每一个球。”她一直相信,队伍能胜出。

对于比赛中关于自己进球的争议,她觉得无需赘述,“看了回放就知道这个球没有越位,肯定是有效进球。”赛后,她兴奋地与冠军奖杯合了影。

感慨间,她想了很多,更多的是感谢与冰球的相遇,让她学会了很多在大学里学不到的技能。

“大家在一起打球,没有互相埋怨,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在学校里,可能同学之间会为了小事起了争执,不怎么会为他人着想,但在队里,我学到了很多,也会懂得为队伍考虑,为队友考虑,同时也为对手考虑。”

4、健将级的普通生

现在,黄滟是上海应用技术大学大二的学生。

“我的运动级别是全国运动健将水准,但在高考的战场,我也和普通学生一样,考出的每一分都是读出来的,我没有一点体育加分。”

上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所大学招收冰球体育特长生。

在大学读书时,她通常一周只上2到3次冰,一次一个半小时左右。

“我基本上是去飞扬俱乐部训练的,跟我们一起打的很多都是外国人,都是喜欢打冰球的,我打这个场是要付费的。”

她还和上海男子青年队一起训练,“我跟着他们训练,其实我就是‘蹭冰’的,这个是免费的。”

背着装备的黄滟背着装备的黄滟  

黄滟不是专业冰球选手,但却认为自己随时可以背上冰包整装待发。

“只要有比赛,只要队伍需要我,我可以向学校请假,跟着队伍去打比赛,学校也特别支持我。”她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冰球运动生涯。

虽然现在国内打冰球的人数比十年前增加了几倍,但确实基数还是太小,“一个圈子就那么多人。”

她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关系不错,但只要成为对手,黄滟就会拿出120%的精力投入比赛。

“如果对面有我很好的朋友,和她对位,我就会抢得更积极、更凶。就是要和朋友掰手腕,看看谁的实力更强,没有那种‘你是我朋友,我就要让着你’的想法。”

她记得,2018年去U18国家队训练,当时2000年出生的这一批队员是最年长的,只有9个。

以前的上海最多只能凑出2支女生队伍,现在小女冰已经有了各年龄梯队,成为了上海青少年冰球联赛的常客,“现在学冰球的女孩子好幸运。”

她期待上海冰球市场越来越大,同时也期待观众上座率越来越高,“让更多的人参与到这项运动中来。”

黄滟记得2017年和队伍到美国训练,波士顿赛场的景象对她而言就是冰球界的饕餮盛宴,“一票难求。很大的赛场,观众都能坐满,大家尖叫,在局间互动。”

她幻想着自己如能站在场上,享受这般观众的盛情,该是多么荣幸。

她喜欢棕熊队的88号队员帕斯特纳克,欣赏他在门前的沉毅性格,把握机会的能力又强,“我最差的就是打门。”

事实上,在打冰球的过程中,最令黄滟期待的并非自己射门进球,而是给队友助攻,她觉得成全队友进球的体会很棒,最能让她有成就感。

她坦言,从目前自己的实力来看,参加2022年北京冬奥会不太现实,但这条冰球之路她不会放弃。

只要能站在场上,她就会像一名勇士那样去战斗。

(董正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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