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体育 综合体育

木兰之志要与须眉争锋世界 父母打工支撑梦想

新浪体育

关注

球桌上的斯诺克世界是五彩缤纷的,球龄7年的白雨露,每天的世界却是色调单一的。

她没有朋友、没有童年,有的只有将球击入袋中的成就感。

不过,她并无怨言。

在斯诺克发展的数十年轨迹中,男性是这个项目里的绝对“统治者”,还没有任何一位女选手能在最顶级职业赛场占据一席之地。

但17岁的白雨露想打破历史。

她,不想做“第二个潘晓婷”,她只想做能和男选手掰手腕的——“斯诺克女皇”。

没朋友的孤独感

17岁的白雨露,与同年龄女孩子最大的不同是——她没有朋友。

现实不允许她拥有友情。

小学3年级时,她和父亲在东莞看到了前斯诺克职业选手李建兵的招生广告,慕名而去,从此开始辍学,一头扎进练球房。

李建兵还记得2013年1月他第一次见到白雨露的样子,小丫头在天还不冷的时候,穿着长袖白衣,扎着小辫子,笑起来很可爱,酒窝翕动。

在那之前,白雨露已经接触过斯诺克,不过只是偶尔打一打,没有系统地学过。

李建兵印象最深的是,她丝毫不怯场。第一次见老师,白雨露就能有礼有节地做自我介绍。

“我叫白雨露,白色的白,下雨的雨……。”

在让白雨露尝试了一些基本的击球后,李建兵没有多做考虑就收下了这名学生。

初见时,他并没有看出白雨露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天赋,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2007年7月1日,是他台球学院正式开张的日子,5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收过女弟子。

“招收男弟子,我心里都是没底的,更何况是一个女学员。”

但看到白雨露的第一眼,他的好奇感就支撑着他做了一个大胆设想——这个小女孩以后能否成为世界第一人?

从正式学球开始,只要非比赛日,白雨露就坚持每天训练9个小时,过年也只有2到3天的假期。

在李建兵学院学球的7年间,一开始,她与师兄弟们是同吃同住同练。直到这两年,因为来到了花季年纪,为了避免诸多不便,李建兵只能让她每天走训。

小姑娘需要每天早上6点半起床,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学院。晚上练到8点40分,和他爸爸一起坐公交车回家。

等到家后吃饭、洗漱完就已经10点多,而她10点半就要准时睡觉。

李建兵说,“她一天基本上没有自己的时间。”

白雨露的看法则不同,她每天还能挤出10到20分钟的时间看看手机,“每天下午训练前休息的时间,我就能自己支配。”

每天的这段时间,她会用来看看一个偶像团体的新闻。白雨露喜欢EXO组合,喜欢了4、5年之久。

“我喜欢这个组合的时候,吴亦凡、鹿晗已经离开了……。”

这两年红火的《青春有你》等综艺选秀节目,她也会偶尔看上一期,但追不全。一是不感兴趣,也因为没有时间。

由于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辍学,她的生活中没有同学的概念。同门师兄弟众多,但毕竟男女有别,聊不到深层次去。

李建兵说:“她的世界里,现在只有父母、我,还有师兄弟。”

周日休息半天的时候,白雨露想换一种节奏,只能拉着母亲去逛街。她渴望与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交朋友,能够倾听和倾诉心理话。

“有时候会感到孤独,但久而久之,也就适应了。”

国内学斯诺克的女选手凤毛麟角,也并没有专门的女子赛事。每次参加国内男子赛事,白雨露都穿着和男选手一样的西服。

站在他们之中,外人很快就能辨别出她的特殊性。

学院里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只比她小4岁的女孩子练球,这让她开心了好几天,但小女孩练了一个月就离开了学院,她又变成孤身一人。

白雨露安慰自己,“那个妹妹说,她以后还会来学球的。”

生活贫困

李建兵与自己的弟子李建兵与自己的弟子 

白雨露刚进学院时,李建兵开出的学费标准是1个月2000元,包含学费与食宿费。对白雨露的家庭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

她的家庭并不富裕。

她的父母都是从陕西渭南到东莞打工的打工仔。白雨露的母亲辗转在电子厂流水线与肯德基两处做着短工,因为有脊椎炎,每个月只有三四千元的进账。

而白雨露的父亲因为要陪伴女儿学球,目前没有固定收入。

在白雨露刚学球时,李建兵去家访过。她父母租的房子,需要走过一段泥泞脏乱的小路后,才能到达。

“就是农民房。一个房东自己住几层,剩下几层分租给打工的人,走的楼梯都是不一样的。”

原来白雨露租的房子客厅里有一张破旧的二手球桌,是父亲为了方便女儿练球买的。

白雨露记得,当时这张球桌要花费一两千元,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后来,因为每天往返家与学院,他们只能搬家。而新租的房子客厅太小,放不下球桌,无奈之下,他们只能舍弃。

学院里有的孩子家境优渥,一个月零用钱好几千元。而白雨露很少有零花钱,难得会买一根雪糕吃。

他们全家的吃穿用度也都是节俭的。李建兵说,他们家一周也吃不了三次肉。

现在的房子,白雨露有了一个小单间。李建兵去过,觉得装饰太过简单,一点也不像这个年纪女孩子的“闺房”。

一张床和几个陈旧的二手家具,只有放在角落的几个玩偶能显示房间主人的性别,而那几个玩偶也都是别人送的。

李建兵回忆,白雨露拿到过奖金最高的一次比赛是2018年亚洲女子邀请赛。她得到冠军,拿到手的冠军奖金有八九千元。

根据事先签好的协议,白雨露所赚得的比赛奖金要分成给李建兵。但后者让妻子把这些钱兑换成差不多价值的衣服,送给了白雨露。

“我知道她舍不得花钱给自己买好衣服。”

在所有衣物中,白雨露最喜欢的就是一双VANS的板鞋,这是她迄今为止的最高消费——500多元。还有一条价值四五百元的黑色长裤,但又是别人送的。

她只有两条裙子,基本上不会穿,“训练的时候我不会穿裙子。”

她还买过口红,不过只是为了应付赛前在公开场合的亮相。

李建兵记得,弟子会涂淡淡的口红,打上粉底后,看起来会更精神。但李建兵一直认定,白雨露不太会化妆,也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

白雨露接受媒体采访白雨露接受媒体采访 

之前,李建兵通过个人关系,为白雨露找了一个赞助商。这个签到2029年的商业合同上承诺,每年会给白雨露提供10万元的参赛专项资金。

在女子比赛数量少,男子比赛又打不了几轮、奖金稀薄的情况下,这个赞助为他们的家庭减轻了很多经济负担。

据李建兵了解,白雨露这两年每年能赚6万元左右,加上母亲的工资,再减去必要开销,这个家庭每年能存2到3万元。

虽然白雨露与她家人从未向自己表达过,但李建兵知道,她们希望通过白雨露的斯诺克之路,改变家庭的命运。

只是,从2013年1月系统学球至今,白雨露尚未能实现这一愿望。

李建兵坦言,“他们家的生活质量还是最普通的那种,就比农民工要好一点点。”

命运的安排

交了3年的学费后,白雨露成为了李建兵台球学院的签约球员。

一纸合约,可以免去白雨露的学费、食宿费,李建兵则可以享有白雨露的经纪约。

他看重白雨露未来的商业价值,并认为她能在斯诺克的领域里为女选手开辟出新的路。

早年间,李建兵在国内斯诺克界还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说自己在1998年左右成为了继郭华后,国内第二个打职业赛的选手。

“那一年我参赛交了600英镑,当时的汇率折合成人民币要8000元。”

90年代,斯诺克进入国内后,就成为了台球界的“贵族”。

彼时,作为斯诺克选手,想在一个月内赚1万元并不是难事。李建兵常会在训练之余陪客人打球。

“打一局对方会给你多少钱,其实他们根本打不过你,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职业生涯的好光景没过几年。

李建兵的职业生涯曾走到穷途末路李建兵的职业生涯曾走到穷途末路  

2003年、04年左右,还没等到丁俊晖拿到排名赛冠军,引爆国内的斯诺克热情,李建兵的职业生涯就走到了穷途末路。

那个时候,国内的斯诺克赛事还不规范,摆放在李建兵面前的机会太多,但陷阱也多。

没能以斯诺克选手的身份闻名遐迩,他希望自己能换一种角色弥补遗憾,而白雨露就是他的希望。

在生活上,他将白雨露视如己出,让自己两个儿子管她叫姐姐。在学院里,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白雨露可以享有特权,师兄弟敬她,对她说话也是规规矩矩的。

但在训练中,他却对白雨露要求甚严,虽然不像对其他男学员那样会抽小鞭子,以示警戒,但白雨露也曾有数次被他训哭。

李建兵记得,有一年带白雨露去印度打比赛。她在一场比赛中,出现斗志不足的情况,输给了实力不如自己的选手。

李建兵在陌生环境中没克制住怒火,劈头盖脸地问白雨露:“这就是你承载一个家庭希望的表现吗?”

还有一次,他带白雨露去土耳其参加IBSF女子世锦赛。

在小组赛中,白雨露的实力是最强的,赛事单杆前三的最高分都是由她创造的。但在16进8的比赛中,白雨露又一次成为了爆冷的对象。

“那场比赛我在打男子组比赛,就没在现场盯着她。结果,人家实力比她最起码低一个档次的,就用‘小刀子割肉’的方式一点点拿分,把她打崩溃了。”

输了比赛的白雨露跑到厕所里痛哭了一场,走到李建兵面前时,眼睛还红着。

李建兵这次没训她,只是问她:“你不远万里来到这里打比赛,是赛事最强的选手,单杆最高分前三杆都是你打出的,你打这么多高分单杆有什么用?站在领奖台上的又不是你。”

其实,李建兵也不舍得骂爱徒。他脑子里常反复播放一个画面——前几年带白雨露出门打国内的男子比赛,认识的朋友问他,“你为什么不让她去发展9球或中式台球?”

第一次这么被问,李建兵心里难免会反感,“白雨露哪里差了?”

后来被问得多了,他也释然了。“没有人相信白雨露能打出来,那我就想挑战一下这个目标,我相信她能撬动‘地球’。”

“如果她能打进斯诺克职业赛,这个成就不亚于丁俊晖拿到世锦赛冠军。”

女子第一人

李建兵曾对白雨露说,“你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只蜘蛛。”

在前者看来,斯诺克选手就是会织网的“蜘蛛”。要打好斯诺克,需要不同维度的能力,要细心,要有缜密的逻辑判断能力。

“不仅是2维的,还有3维的。要在自己织的网中能够走出来才可以。”

他曾毫不避讳地在她父母前面说,三年级就辍学的白雨露缺乏知识的积累,这影响了她对斯诺克的理解。

“如果她能多读一些书,可能失误就会少一些,她就能在比赛中做可能性的推算。”

不过他坚持认为,爱徒在这个方面可以靠经验去弥补。基于这一点,他认为斯诺克世界里,女子不一定不如男。

他并不期待白雨露现在就能战胜职业男选手,但却认为有一种可能性——有朝一日,白雨露能以职业选手的身份在职业赛场与男选手同台竞技。

白雨露与男选手同台竞技白雨露与男选手同台竞技  

此前,虽然有女选手出现在过职业赛场,但或持外卡,或是各种方式的特别邀请。

“这对我的教学也是一种挑战,但我认为白雨露能做到。之前还没有女选手实现过,很多人觉得女选手不太可能能做到这一点。我从事教学这么多年,一直在研究运动的发展轨迹,斯诺克领域中力量和速度不是占主导地位的。”

“我认为处理球是一种智慧,只要增加经验,女选手就能弥补与男选手之间的差距。”

李建兵说,就目前世界范围里的女子选手来说,白雨露的实力已经算在顶尖行列。之前在女子台坛赫赫有名的埃文斯、吴安仪与阿明,现在都无法在与白雨露的对抗中占据上风。

“白雨露已经拿到了世青赛冠军,她还差一个世锦赛冠军,就能真正地成为世界女子第一人。”

值得一提的是,白雨露拿到的女子世青赛冠军,是中国选手第一次在此项赛事中夺冠。此外,她还与石春侠合作,拿到了IBSF世界女子团体冠军。

在与男选手的对抗中,17岁的白雨露也能做到“有胜有负”。她曾在中巡赛中打进32强,在中青赛也2次进过前8。

李建兵透露,白雨露现在的实力与国内没有拿到职业资格的男选手相差不多。比如他们学院这个赛季刚拿到职业资格的赵剑波,白雨露就能在和他的对抗中胜率达到5成。

但与职业选手相比,现在的白雨露还相去甚远。

这段时间,白雨露在苏州与曹宇鹏一起训练。平日的训练赛中,如果双方从同一起跑线出发,白雨露在10局中只能赢2局;但如果曹宇鹏让50分,白雨露就有机会与对手形成对峙的局面。

在接受新浪体育采访时,白雨露将自己未来的鸿鹄之志铺陈开来。

“先做到女子世界第一,然后去英国,希望能在职业赛场和男选手较量。”

而李建兵对弟子的期待也是一样,他不希望弟子做“第二个潘晓婷”,而是希望外界能记住“白雨露”。

白雨露将自己的未来前景与整个项目的意义联系在了一起,“现在还没有女选手去打斯诺克职业赛,我想去实现这一幕,推动女子斯诺克的发展。”

根据李建兵的计划,他希望白雨露能在2022年去闯荡Qschool,通过这个比赛去取得职业资格。

李建兵试想过,如果白雨露没有遇到斯诺克,也许她此时正在念高三,再过数年,也许会嫁人,过普通的一生。

但遇到斯诺克后,她的命运轨迹发生了改变,她有机会通过斯诺克改变家庭的经济条件。

今年7月,在白雨露17岁生日那一天,李建兵给她准备了一个白色鲜奶蛋糕。蛋糕上点缀着数颗“珍宝”,还有一个戴着翅膀的“小仙女”,斜坐在蛋糕上,像是徜徉在喜庆的氛围中。

这个生日蛋糕上,没有表示年龄的蜡烛,却有着醒目的斯诺克终极目标——“147”。

就连生日的这一天,台球——也还是她的全部。

(董正翔)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