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史上一桩公案 镇神头与王积薪一子解双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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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棋历史上的一桩公案至今无人能解,这就是唐人顾师言的镇神头和王积薪一子解双征的故事
《旧唐书•宣宗本纪》旧唐书载:(大中二年(公元848年)三月间。)“……三月己酉,兵部侍郎、判度支周墀本官平章事。以礼部尚书、盐铁转运使马植本官同平章事。日本国王子入朝贡方物。王子善棋,帝令侍诏顾师言与之对手。”
唐苏鹗《杜阳杂编》云:“大中中,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上设百戏珍馔以礼焉。王子善围棋,上敕顾师言待诏为对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子。云:“本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谈池。池中生玉棋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又产如楸玉,状类楸木,琢之为棋局,光洁可鉴。”及师言与之敌手,至三十三下,胜负未决。师言惧辱君命,而汘手凝思,方敢落指,则谓之镇神头,乃是解两征势也。王子瞪目缩臂,已伏不胜。回语鸿胪曰:“待诏第几手耶?”鸿胪诡对曰:“第三手也。”师言实第一国手矣。王子曰:“愿见第一。”对曰:“王子胜第三,方得见第二;胜第二,方得见第一。今欲躁见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掩局而吁曰:“小国之一,不如大国之三,信矣。”顾师言镇神头今好事者尚有顾师言三十三镇神头图。”
对于“镇神头”一说,明王世贞却在其所著《弈问》中提出了不同看法:
问:“顾师言三十三着而胜神头王,信乎?”曰:“一说日本王也,弈至三十三着而决胜,可谓‘通神’者也,其犹在‘坐照’上乎?师言于品不登第一,而考之古史,未有神头国,而日本王由来不入朝,将无好事者为此势以附会其说乎?未对必也。”此处其实是王世贞搞错了,镇神头其实说的是一子解双征之一手,而并非什么神头王。而王世贞却曲解为神头王为日本王子,还去考之古史,寻什么渗透过,足见其迂腐之至,也足见其围棋水平之低下,大谬!且宣宗时日本王子来朝,前已引述,《旧唐书》中史有明载,日本史学家渡部义通也在日本《棋道》杂志上对此有过论述:认为“日本王子可能是高岳亲王(平成皇帝之子)。高岳亲王于仁明朝承和二年(835年)随十三次遣唐使入唐,于阳城朝元庆四年(880年)归国途中殁。前后在唐共四十五年,而大中年间他当然在唐。”
然而,镇神头故事虽然精彩,可惜没有棋谱传世,一子解双征的棋谱却载于宋代李逸民所著《忘忧清乐集》中,而弈者为唐代著名国手王积薪,并附有一段故事:
王积薪棋术功成,自谓天下无敌。将游京师,宿于逆旅。既灭烛,闻主人媪隔壁呼其妇曰:“良宵难遣,可棋一局乎?”妇曰:“诺。”媪曰:“第几道下子矣。”妇曰:“第几道下子矣。”各言数十。媪曰:“尔败矣。”妇曰:“伏局。”积薪暗记,明日复其势,意思皆所不及也。
被《四库总目》称为“小说家之表表者”的 薛用弱在其所著《集异记》中载:
“元宗南狩,百司奔赴行在,翰林善围棋者王积薪从焉。蜀道隘狭,每行旅止息中道之邮亭,人舍多为尊官有力者之所见占,积薪栖无所入,因沿溪深远,寓宿于山中孤姥之家,但有妇姑,止给水火(生活必需品)。才暝,妇姑皆阖户而休,积薪栖于檐下,夜阑不寐。
忽闻室内姑谓妇曰:“良宵无以为适,与子围棋一赌可乎?”妇曰:“诺。”积薪私心奇之,况堂内素无灯烛,又妇姑各处东西室,积薪乃附耳门扉。
俄闻妇曰:“起东五南九置子矣。”姑应曰:“东五南十二置子矣。” 妇又曰:“起西八南十置子矣。”姑又应曰:“西九南十置子矣。”
每置一子,皆良久思维,夜将尽四更,积薪一一密记其下,止三十六。忽闻姑曰:“子已败矣,吾止胜九枰矣。”妇亦甘焉。
积薪迟明具衣冠请问,孤姥曰:“尔可率己之意而按局置子焉。”积薪即出橐中局,尽平生之秘妙而布子,未及十数,孤姥谓妇曰:“是子可教以常势耳!”妇乃指示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法,其意甚略,积薪即更求其说。孤姥笑曰:“止此已无敌于人间矣!”
积薪虔谢而别,行十数步,再诣则已失向之室闾矣。
自是积薪之艺,绝无其伦。即布所记姑妇对敌之势,罄竭心力,较其九枰之胜,终不能得也。因名《邓艾开蜀势》,至今棋图有焉,而世人终莫得而解矣。”
忘忧清乐集认定一子解双征指产权应归属王积薪,但
“
明谢肇淛更有灼见。
谢肇淛博学多才,在其所著 《五杂俎•人部二》中对诸如博弈、象戏、双陆、樗蒲、弹棋、打马之戏等,无不有评,下面所引,可见其对围棋认识之深刻:
“古今之戏,流传最久远者,莫如围棋,其迷惑人不亚酒色,木野狐之名不虚矣。以为难,则村童俗士,皆精造其玄妙;以为易,则有聪明才辩之人,累世究之而不能精者。杜夫子谓其有裨圣教,固为太过,而劝其开阖操纵,进退取舍,奇正互用,虚实交施,或以予为夺,或因败为功,或求先而反后,或自保而胜人,幻化万端,机会卒变,信兵法之上乘,韬钤之秘轨也。《棋经》十三篇,语多名言,意甚玄着,要一言以蔽之曰:着着求先而已矣。“
正是基于对围棋的深刻理解和认识,他接着对“顾师言镇神头”及王积薪的一子解双征均提出了质疑:”弈秋、杜夫子、王抗、江彪、王积薪、滑能之技,不知云何,即其遗谱,亦无复传者矣,今所传者,尚有王积薪所遇姑妇,及顾师言镇神头二势。妇姑之说,荒诞不足信,或者积薪以此自神其术耳。镇神头以一着解两征,虽入神妙,而起手局促缠累,所谓张置疏远者安在哉?恐亦好事者为之耳。今之势谱,如所谓大小铁网、卷帘边、金井栏者,凡以百计,要其大意只求制人,而不制于人而已。
唯其求制人,故须求先。始而布置,既而交战,终而侵绰,稍缓一着,则先手为彼所得,而我受制矣。先在彼者,弃子可也;先在我者,无令人有可弃之子可也。”
谢肇淛之论,姑不论其优劣,只此不迷信权威,大胆质疑的治学态度,就足可令后学汗颜!
其实,今天我们能够见到的镇神头,一子解双证的棋谱自有其历史价值和学术价值,我们确实没有必要究其产权归属,顾师言也好,王积薪也罢,都是令后人景仰的围棋高手,而传世之谱是唐时珍品,亦或是好事者为之,总之至少是宋时就已传世,这就足够了。
笔者近期工作较忙,此专题拟暂停一段,有机会再做奉献,敬请谅解。
《古今棋观》 作者李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