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的2024:让足球成为一项有尊严的事业
来源:体育产业嘉年华 懒熊体育
2024年12月20日,懒熊体育·第九届体育产业嘉年华以“经久·不熄”为主题,在北京成功举办。
从年中的欧洲杯,到年末的世界杯预选赛,都汇聚了国人巨大的关注。而无论是在过去几个月,还是在过去几天,关于中国足球的变化与改革也传出了诸多重要且利好的消息。峰会当天,我们请到四位中国足球的管理者、从业者、记录者来聊聊《中国足球的2024》。
他们分别是中国足协副主席许基仁、长春亚泰队主教练谢晖、云南玉昆俱乐部体育总监郭光琪,以及主持人,懒熊体育主笔赵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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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宇:第一个问题,想请三位用一个词总结一下2024年的中国足球。
许基仁:2024中国足球,我感受最深的一个词就是改变,我们在努力地改变,从赛风赛纪,包括足球协会自己的治理,包括媒体管理,包括我分管的裁判工作,都在改变。裁判工作曾经非常难,社会质疑也比较多,年初的时候我们做了非常多的调研,包括我们后来推出了8项新规,还有裁判判罚的评议结果向社会公开,这在全世界都不多见,除了英格兰少数国家。
因为国际足联有规定要保护裁判员的权威,但是中国的情况不一样,大家对裁判的工作不信任,缘于以前出现的假赌黑各种现象,所以我们说要改变,要树立裁判的公信力,恢复中国足协、中国足球的公信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公开,所有的判罚评议我们公开,而且每次的评议我们都有纪检监察人员,还有社会监督员都在,没有半点暗箱操作的可能性。
赵宇:我也曾经参与过评议,确实,我声明一下没有暗箱操作。
许基仁:包括像国家队也是在改变。8月份,足协内部做了分工的调整,我开始分管国家队。当时还一头雾水,没几天国足就0:7输给了日本。国足从东京回来,我到大连的机场去接的他们,本来作为协会领导,我很难受,但是我想球员更难受,还是要安慰一下。但是去了之后,队员见了我都不理我,心情非常沉重,可能他们也不想理会协会领导。我也比较知趣,我说好吧,我也就和伊万还有几个中方教练简单交流了几句。
从日本回来,国家队的每一天训练,我从头跟到尾,3次集训、5场比赛,一分钟都没有缺席过。国家队后面,至少精神面貌、斗志这方面还是有所改变。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在2024年的年底,我们的国家队至少在18强赛还没有掉队,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战斗。
谢晖:对我来说我觉得应该是希望。从我到了长春以后,从比较困难的一个时期慢慢走出来,最后联赛能够保级,当然这个希望跟整个中国足球也是连在一起。就像许主席说的,国家队是我们重中之重,我们足球的所有的宝都压在国家队的身上,希望国家队能够重新回到世界杯。
赵宇:所以你觉得现在还有希望?
谢晖:当然有希望,我们最后拿到了宝贵的6分,在竞争对手的排名上已经处在同一个位置上。所以2024对中国足球来说,这两场球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觉得对我个人也是这样。
赵宇:想问一下郭光琪,云南玉昆俱乐部从乙级到中甲再到中超,用了大概4年的时间,你怎么总结俱乐部和你的2024年?
郭光琪:从云南玉昆来讲,这个俱乐部是非常新的一个俱乐部,2021年刚刚组建,从最底层的业余联赛开始打起,一步一个脚印,今年获得了中甲的冠军,有机会明年参加中超联赛。作为在中国四五线城市的这么一支球队,能够走到现在,我觉得首先是离不开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没有政府的重视,在中国我们要想把体育这项事业做好,会非常难。当然从职业体育来讲,经济基础是关键。所以这几年,我觉得我们基本上在保证了经济基础的前提下,才谈到业务的提高,今年相对轻松完成了冲超任务,这也是我觉得非常有感触的。
赵宇:2022年,云南玉昆拿到中冠联赛冠军;2023年拿到中乙联赛第三名,递补进入中甲联赛;2024年拿到中甲联赛冠军,冲上中超。对于一个小城市的俱乐部而言,这是个非常励志的过程。但我们今天想让郭光琪指导讲的不是励志故事,而是想问这一路走来,俱乐部到底花了多少钱?
郭光琪:刚才我说所有的体育其实离不开钱,特别职业体育,大家都知道烧钱,其实云南玉昆能够在4年的时间达到顶级联赛的水平。首先刚才已经讲了,没有当地政府部门的全力支持,不可能做到。直白地说,钱的问题,我们是抄了中国足球的低谷,花钱花在了最低谷上。应该说在整个过程中,中冠、中乙、中甲,我们都是当年这些球队花钱最多的俱乐部,但是和过去比少了很多。
赵宇:能透露一个大概的数字吗?大家想知道从中甲升上中超现在的行情。
郭光琪:2024年,当然最后决算我还没看到,目前我看到的情况,算下来不到7000万。
赵宇:作为中超的教练,谢晖指导已经独立带队大概四五年时间了,回望这四五年时间,作为教练员有哪些总结想跟大家分享?教练员是一个很苦的差事吗?
谢晖:我觉得特别是在我们文化里面,不管是中超、中甲,我们打引号的本土年轻教练,得到的机会相对比较少一些。从第一年我在南通支云开始,就觉得每一步走得相对比较艰辛。这次也跟许主席交流以后,是不是有机会能够给那些年轻教练更多的机会,特别是在像中乙或者中甲水平线上。当然,像刚才云南玉昆也好,每次投入这么多的预算,它都有一个非常高的目标,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觉得本土教练还是有一定的性价比在里面,所以说我要给我们这些本土教练要打个广告。
赵宇:我知道刚才许主席介绍自己是不管主场客场,都跟着国家队去飞来飞去,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能承受得住吗?
许基仁:还行。跟着国家队虽然还是累,但是国家队还是有比较高标准的保障。所以主要累还是累在精神上,压力比较大。确实到足协工作一年,比我原来在新华社(注:许基仁此前为新华社体育部主任)虽然收入急剧下降,但是这个工作量是翻倍的,确实是比较累,但身体还是没有问题。
赵宇:其实大家会觉得,你看许主席整天跟着球队飞来飞去,是件特别风光的事,刚才通过许主席讲述,我们也知道这个确实是很辛苦,想必谢晖指导、郭光琪指导,之前做球员、做教练的时候都有过这种类似的经历。一支球队飞来飞去打比赛,是不是会特别辛苦?
谢晖:因为作为运动员也好,教练也好,这是必经的。特别在中国,地域比较辽阔,只有很少的队伍,它的距离少于100公里。特别如果要去云南的话,可能飞过去还得5个小时,得开车。去梅州更是9个小时,长春先飞到武汉,然后到揭阳开两个多小时的大巴,全部算下来,早上走到晚上到。
赵宇:我觉得这对于人家梅州是好事,要把你们的体能消耗。
谢晖:梅州是比较难打的一个客场。
赵宇:现在又多了一个云南,郭指导谈一下你们的主场是不是会更有优势一些?
郭光琪:云南呢,我们是亚高原地区,昆明的海拔是1890米,玉溪的海拔大概是1650米,比昆明还低一点,所以玉溪的环境也还是不错,温度比昆明还能略高一点点。但是玉溪没有机场,必须昆明机场开一个半小时的车才能到玉溪。
当然从足球来讲,刚才也说了职业体育,没有经济基础肯定是玩不转的,那么怎么能够保证经济基础?所以从开始我们哪怕在中冠中乙的时候,我们也是按照中超的运作模式在操作,所以市场这一块,我们整个中乙我们是送票,主要还是吸引培养观众。当时的球场只有13000个座,我们每场保证有1万张票送出去,基本上有8000、9000。我们跟申花有一场足协杯,13000全送完了。
到今年我们全部是售票。因为有了头一年的培养过程,今年我们到目前为止,我们门票收入已经超过1000万,那么再加上一些周边的产品以及广告的收入,还是从基本做起了。
因为今年我们是递补进来的,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做好准备,可能明年到中超能够更好一些,希望能够从市场上获得更多资助和资金的收入,作为职业俱乐部,你才能够良性的循环下去。这个是我们每一家职业俱乐部都面临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特别是现今中国足球在最低谷的时候,怎么能够生存下去,怎么能够从社会上、从市场上获得更多的收益,这个是我们生存下去的根本。
赵宇:对于在一个相对小的城市来搞足球,它的收益来源除了票房之外,还有哪些?
郭光琪:票房应该是所有足球俱乐部里边最重要的一环,另外的就是广告收入,广告收入我们有场内LED广告这一块。场内广告除了联赛主办方会有一部分以外,大多数是靠俱乐部。这一块的收入上就很有待开发,还是比较困难。
其次就是周边产品。比赛当天的咖啡、饮料这一类的销售,当然我们玉溪市委市政府非常重视文体旅融合,所以我们落户两年以来,为当地引流了很多的球迷,到那去观赛和消费。从市里边的一个统计,大概一场球有3000万左右的额外收入,没有这个IP可能这3000万就没有。
赵宇:通过郭指导的讲述,我们能够感受到小城镇小城市的足球队,在想尽一切办法好好活下去。其实想问一下谢晖指导,你经历了很多的豪门,但是做教练时可能也经历过像南通这些投入相对有限的俱乐部。豪门跟投入相对有限的俱乐部,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谢晖:其实每一个国家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因为今年我有机会重新到德国去进修,看了两场球,一个是拜仁对勒夫库森的一场杯赛,第二是拜仁对海登海姆的一场联赛,之后我又去了多特蒙德的主场。因为我20年前在德国踢球,感觉这20年,欧洲把这个项目往上又推了好几层,一直在进步。甚至我有看了两场德乙的比赛,一场是在科隆,一场是在汉堡,感觉现在德乙从各个方面,不管是资金方面、技战术层面,不管是任何方面都比我们20年前要高很多。就是有一点点心酸,当然我不想用这个词,但是确实感觉距离在拉大。
赵宇:下一个问题提给许主席。其实我们的一线从业者都谈到了现在我们跟欧洲,跟世界先进足球的这种差距,不管是国字号还是俱乐部运营。你觉得作为足球管理者,我们应该如何去改变,才能让这种差距越来越小?
许基仁:可能第一个还是要改善土壤,第二个要有人播种浇花。所以我们不能只看着参天大树,在参天大树之前要做很多基础性的工作。我想一方面是我分管的教练员的培训,没有好的教练员肯定不能培养出好的球员,哪怕是他有天赋,可能碰到一两个不合格的教练,也带不出来,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我觉得社会环境、舆论氛围、文化认知也很重要。我们经常讲,足球有很多问题,其实它不是一个行业的问题,它更重要的还是一个社会的问题。
现在大家一提到足球,都敬而远之,是这种氛围。我理想中的足球应该是,搞足球的人不管是像郭总这样搞俱乐部经营的,还是像谢指导这种当教练的,还是我们做管理者或者是踢球的,我们从事的是一份有尊严的工作,足球是一个有尊严和让人崇尚让人向往的职业。如果我们有这种文化认知,有这种社会环境,我们的家长可能才会说,我的孩子踢足球吧,这是一个多好的职业。
现在很多有天赋的孩子,可能他自己很想踢足球,但是在家长那关就过不了。
所以某种程度上大家都在讲青训,青训当然很重要,这已经形成了一种社会共识,但是我觉得这种社会环境、舆论氛围、文化认知可能更重要。
也包括像懒熊体育这样有影响力的机构,在这方面我觉得还是要正向引导,尽管中国足球的基础比较落后,也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是中国足球人一直在努力,一直在改变,尤其是这一年多来,我们也看到很多的进步。
当然青训也很重要,我们也在重新设计青训理念,重新设计青训体系,包括我们现在在开青训总监的培训班。
今天中午跟宋凯主席聊天的时候,他说起这么一个事儿,跟一些比较高端的客户聊,宋主席说我现在最缺的可能青训这块要支持,这种大的客户,一说支持青训,都非常乐意,说没问题,可以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持。没有人觉得青训可能也见不到商业回报,这点我觉得非常好。
大家都认识到,虽然中国足球队成绩不太好,根是在我们的青训上。可能更多还是要靠今后的努力,一步一步扎扎实实把工作做实做细,我觉得土壤改善了,有人播种,有人浇水,那么中国足球会长成参天大树。
赵宇:让足球成为一项有尊严的事业,我觉得这应该是所有足球人为之努力的奋斗目标,这也是一种理想。我们2025年还有两场比赛,你怎么预测一下国家队未来的发展?
许基仁:其实国家队从日本回来,打沙特之前在大连,我跟队伍说,第一轮6支队伍都亮相了,沙特跟澳大利亚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但是巴林印尼没有我们原来想象的那么弱,所以每一场都要当决赛去打,就不要考虑胜负之类的,每个对手都不好打,但是每个对手我们可能都有机会,一方面要树立信心,一方面又不能轻敌,所以我想这个观点留到现在还是对的。目前排名,日本拿小组第一应该是没有悬念,剩下几个队很胶着。澳大利亚仅仅领先一分。我还是有信心的,因为我们提的目标是进入三四名,打附加赛。有信心的底气源于我觉得现在国家队状态还不错。
跟日本队在厦门比赛之前,我发了一个朋友圈,当时我说“比赛结果不好预料(其实我心里还是知道的,打日本输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但是国足将士们一定会拼光最后一颗子弹”。因为当时跟队,就了解大家的士气高,那种团结拼搏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我知道这场比赛,大家一定会豁出去。大家都说第一场输给日本,让日本队踢的太舒服了,日本球员很从容的传球,很从容的跑位,甚至很从容的射门,这次就不能让他们踢得这么舒服。
所以我后来发了一个朋友圈,也是受球员们这种感染,为了国家可以豁出去,这场球一定要拼命。
其实后面几场比赛,包括对印尼,打巴林,都是球员拼命拼出来的。因为我们的技战术水平,说实话跟对手并没有占多大的优势,如果没有这种斗志,没有这种意志,没有这种血性的话,那两场比赛赢不下来,对日本队可能差距更大。所以我想还是要有信心,我们的目标还是能够争取活得长一点,能够进入三四名,后面打附加赛。
赵宇:就是永远保持着进军世界杯的可能。谢晖指导你2025年的愿望是什么,可以简单地跟大家分享。
谢晖:其实我很不想说有什么愿望或者目标,以前有很多记者问你这个赛季希望进多少球,我说我希望每一场都进三个。所以如果你要说目标,我希望每一场都拿到三分,这是我的目标。
赵宇:郭指导,你觉得到了中超之后,云南玉昆队应该有怎样的追求?
郭光琪:作为俱乐部来讲,我觉得无论是要夺冠的俱乐部,还是争亚冠的俱乐部,也得从保级开始。联赛就得一分一分拿。谢晖指导刚才也说了,场场拿三分那是最好的,所以明年保级是最重中之重的任务,对云南对玉溪对我们俱乐部每一个人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
赵宇: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集体的这种期许,都是非常美好的,也希望中国足球在2025年能够有更好的发展,希望中国足球好运,谢谢大家,谢谢三位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