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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琳芃:广州十年的经历 都是内心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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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贾岩峰报道 这是记者第二次给张琳芃做大型专访,第一次还是他在当年的恒大队建功立业的时候,这一次他已经离开广州开启了职业生涯第二段旅程。

毫无疑问,球场上的张琳芃是粗犷勇猛的,但每次跟他进行推心置腹的沟通后,都会被他心思的细腻、头脑的清醒、情感的深沉和对事业的执着所打动。尤其是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砺和成长后,纵使跟着国足一起饱受争议,他依然光明磊落——无论是多么尖锐的问题,无论是多么尴尬的回忆,他丝毫不躲避和搪塞,全部都直接回答与面对。一个赤诚坦荡的人,走到哪里都会凭借这份纯粹永立鳌头。

回到海港,其实也就是回到了梦起始的地方,那里原本也有着他当年匆忙离开还未实现的夙愿;尽管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效力十年的广州队,但在他的心里,没有埋怨而是心怀感激;对于国家队,他对球迷歉疚,能回报球迷的,是他从未放弃的对自身的要求,还有,永不放弃的,任何一次继续为国拼搏的机会。

◆《足球》:据我了解,邀请你的俱乐部其实不止一家。选择加盟海港是因为这里曾经是你出发的地方吗?

张琳芃:确实有多家俱乐部向我发出过邀请,我也很感谢大家对我的认可。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海港,主要有三点原因吧:一是队里大多都是我们一起长大的队友,我对他们很了解,也有我在恒大时的室友、一起创造过很多辉煌的祥哥(孙祥),当然他现在的身份转变了。我想他们对于我能够更快融入球队会有很大的帮助;二是因为东亚是海港的前身,以前离开东亚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我和我的兄弟们没有一起冲上中超,我想我这次回来,有机会和他们为了新的目标去奋斗,去创造属于我们的辉煌;三是因为海港目前算是中超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支比较稳定的球队,从我的了解和这么多年的观察,球队也是有很高的目标、很好的想法的,球队也有很好的竞争机制,这些原因使我最终选择了海港。

有人说你赶上了中国足球最好的时代,但也有人说,别人不知道你小时候的苦,少小离家,孤独漂泊。你怎么看?

对于俱乐部的层面来说,我确实是赶上了最好的十年,在恒大我得到了很多,我在广州成家立业,拿到了亚洲范围内所能拿到的一切荣誉;对于国家队这个层面,我经历了一个好的开始,2009年刚入队,高指导就给了我出场的机会,也在我的位置上做出了很大的改变,入队几个月后我就和球队一起夺得了东亚四强赛的冠军,接下来的这么多年我们不断换帅,从我经历过的亚洲杯和世界杯预选赛,我们有表现好的时候,但更多的是并不太尽如人意。但对于我个人来说,我能做的就是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到问心无愧。

至于小时候怎么过来的,我想每个从事足球这项运动的人都是很不容易的,没有谁比谁更苦,每个人都付出很多。

你如何评价自己目前的状态,你觉得目前是你职业生涯的什么阶段?

目前对于我来说,来到新的球队,有了新的目标,我会不惜一切去达到这个目标,这么多年我会跟自己对话,和自己对抗,去了解自己。现在的我从身体方面来说,或许不是生理上的巅峰状态,但是也不差;而从心理上而言,我觉得现在的我是最成熟的,是作为球员和中后卫一个最好的年龄,比起年轻时我的冲动和激情,我现在更加有经验和担当。而我从未改变的,甚至更强烈的,是我对事业的追求,我依然渴望站在最高峰,我很了解自己的状态和心态,我也知道自己应该付出怎么,怎样去做到最好,不辜负所有人对我的期待。

你觉得海港比起以前的实力,今年有什么变化吗?

比起以往的海港,从去年开始到现在,有很多的年轻球员出现在球队中,他们使这支球队变得有活力,但同时也保持着很高的竞争力,这点对于一支球队来说是很重要的,有实力、有欲望,再加上有一个了解球队,能够挖掘球员潜力,使之能够发挥出全部的主教练,可以说海港拥有十足的竞争力。

海港这几年一直都是冠军的有力争夺者,但是也有人说,武磊走后,海港始终没有一个人很好替代他的位置,所以对于球队损失还是挺大的,你怎么看?

武磊的离开对球队来说确实影响是巨大的,他在球队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他能够用行动去带动球队,在球场上你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够灵光一现。从那几年的数据上来看,除了外援前锋,他是唯一进球数始终排在射手榜前三的本土射手。

你觉得海港今年的容,可否向泰山队发起冠军挑战?

海港以往的每个赛季都是对冠军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今年球队引进了很多新的球员,新老配置也很合理,我想我们的目标就是冠军,我们会全力以赴对待每场比赛,去努力拼得每一场比赛的胜利。

《足球》:你转会海港后,有人说,你因钱离开了那里,又因钱回到了那里,你这职业生涯就是一路“向钱看”。你如何回应?

张琳芃:从表面上看,这好像是一个成立的逻辑,但实际上,这仅仅是表面逻辑,不是事实。

当初加盟恒大并不是我所主动要求的,甚至我并不知道恒大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可以说我是带着遗憾和不舍离开的,因为我当时的梦想和目标都还没有去实现和完成,但徐(根宝)指导就把我送到了更高的平台。徐指导从小就不断给我们灌输同一种理念:踢球,永远记得把梦想和目标放在第一位,而进入国家队出国踢球是我的梦想和目标,这点不管怎样都不要改变。

水不到渠不成,足球是靠实力说话的,水平到了,幸运就会来找你,金钱只是运气的一种体现。在恒大这些年我是得到了很多,而我很幸运,还能在这个时候回到梦想的起点,并且给与家人未来生活相对稳定的保障。我是球员,也是父母的孩子、妻子的丈夫和孩子的父亲,所以我的所有决定,也必须要把家人综合考虑进去。

你的两个孩子都是在广州出生的,相信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朋友,尤其是团团,离开广州对他来说会不会太艰难?

因为现在疫情的原因,比赛还是赛会制进行,这样孩子们和家人都还在广州,就像你说的,他们在广州有自己的朋友,有学业,我不想因为我的变动去影响孩子们,我可以多付出一些,让孩子们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成长环境。

在广州生活超过十年,那里也可以说是你的家了吧?有没有什么告别的话要跟广州球迷说的?

前两天发了一段话在微博上,如果让我用几句话去表达出或者说出对广州的感情也好,想说的话也好,我真的做不到,十几年的感情和经历,只能用内心去感受和体会,更多的是感谢,真的有太多的不舍,我都会放在心里,都会是美好的回忆。

过去恒大俱乐部鼎盛时,有些人认为,在联赛中分两种球员,恒大球员和其他球员。因为恒大一直都是顶级国内球员、超强外援,在恒大踢比赛甚至要比在国家队轻松。

大家也都关注五大联赛,每个联赛中都有一支或两支实力特别强的队伍,总能在联赛一骑绝尘,我想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总要有一到两支特别优秀的队伍,让联赛的其他队伍来向他们发起冲击,这样的联赛才是正常的,才是可持续发展的。我打一个比方,如果一群学生学习成绩都很平庸,上上不去下下不来的,他们前方没有追赶的目标,后面又没有对他们施加压力的,他们的动力何在?如果这个问题放在联赛中,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你觉得自己在恒大这些年得到的最多锻炼是什么?哪些方面进步最明显?

在恒大这么多年,我经历了很多优秀的教练和球员,和他们一起共事,让我学会了很多,看他们踢球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对足球的渴望,他们是爱足球的,而不是当一项任务来完成它,他们把足球当成他们的朋友,在球场上他们处理球的合理性、他们的观察和他们的选择,我看到后就会学习,这使得我有很大进步。

你在恒大的主力位置从未受到挑战,但也正因如此,使得你每年的比赛打得也很多,也因此经常带给你伤病是吗?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也没有觉得自己一定能一直在主力位置上,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和自己对抗的,我不允许自己有一点松懈,我不想被别人超越,不管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我从小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球员,只能靠努力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有自己的目标,我会为了它全力以赴,至于比赛密度大导致受伤,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想那是跟我的踢球风格有关系。

在恒大哪场比赛是最让你难忘?

我想应该是2013年的亚冠决赛,从比赛本身,到球迷的氛围,再到关注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比赛,赛前会感到很紧张,出场的那一刻,我全身的汗毛孔都竖起来了,到后来夺冠,这场比赛是我终生难忘的。

《足球》:你在恒大经历了不同的主教练,说说他们都带给你怎样的启迪吧?

张琳芃:在恒大这些年,能够跟随不同的教练学习足球技能,我深感荣幸。从李章洙到里皮,再到后来的斯科拉里和卡纳瓦罗,每个人的风格不一样,但是对胜利的渴望都是一样的。

先说说李章洙李导,他是我离开东亚来到顶级联赛的第一任教练,他是一个对训练比赛和生活都很严格的教练,甚至可以说很严苛,他要求没有结婚的队员留在队里生活,不能够走训,在球场上也如此,对于不必要的失误,或者防守没有到位,他会很严厉地批评你,在我眼中他更像我的父亲,我刚来到球队,他让我懂得一切得来不是那么容易的,踢了一两轮联赛他就让我从主力位置上下来了,直到第二个赛季他才让我重新回到主力位置,那时候我刚到球队,心气很高,踢球也很飘,经常失误,从中甲直接到中超,我认为自己可以一下子就适应过来,但是我错了,出场的几场比赛中经常会出现重大失误,李导会很严厉地批评我,但始终他都一直关注着我,给我机会给我信心,经过这一年的磨练,我才慢慢变得成熟起来,才会有后来的我,所以我很感谢李导,现在他又回到中超,希望他一切顺利。

接下里皮来到球队,世界杯冠军教练,他是一个很有激情的教练,对胜利的渴望异乎寻常,他要求我们每球必争,每场比赛必须拿下,同时也给予我们足够的信心,他说我们不只是在亚洲赛场,哪怕是欧洲赛场上,都是和对手有得一踢的,我们一起拿到了很多的冠军,但当我们做得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大发雷霆,记得有一次训练我们有些松懈,没有认真对待,他生气了,直接就离开了球场,他是想让我们知道,作为一支冠军球队不能有一点放松,时刻都要去做到最好。

后来的斯科拉里也带领着我们拿到了很多的冠军,他是一位经常会用言语来激励我们的教练,面对不同的对手他会用不同话语来告诉我们,怎样去面对对手怎样去战胜他们,平时他是很和蔼的老头,对我们很好,一切都以球员为主,更多为我们着想,和他在一起共事感觉很轻松。

最后是卡纳瓦罗,2015年他曾带队大概半年的时间,再到2018年回归,卡帅给我的影响很大,作为后卫他教会了我很多防守的技巧,我学到了很多精髓,从来没觉得后卫在防守中有那么多细节,他教会了我专注,作为一名后卫该怎样去做,他对于球队和对于我们的改变也是很大的,从训练内容到比赛中所展现出来的,我认为他缺少的就是那么一点点运气,我们付出了很多,但得到的很少,往往生活就是如此。

恒大来来走走这么多外援,哪个外援跟你相处较多?说说其中的故事。

说心里话这么多外援,我们大家相处得都很好,有翻译的存在,我们也没有交流的障碍,互相相处得很融洽,我们互相学习,要说和谁走得最近,应该是金英权吧,他算是恒大队内效力时间比较长的外援了,因为是后卫搭档,我们会经常聊天,一起吃饭,我们的孩子也会经常在一起玩。

恒大集团内部是要学习领导讲话精神文件的,球员是否需要进行一些思想学习?

这个我们也会去学习,有两句话我记得很清楚,一个是老板对于球队的要求,要球队必须永远追求再进一球,不要满足于结果,不只停留于胜利,而是要追求比赛更刺激、更精彩,给观众呈现最好的场面;第二是永远要狼性十足血拼对手,永远不可以停留在原地。我想恒大在鼎盛时期无论集团还是球队,都有内部的精神核心来做支撑,所以恒大一直都会有动力前进。

你觉得恒大在真正意义上缩小了跟日韩俱乐部队的差距吗?为什么恒大的球员到了国家队表现跟联赛里有差距呢?

我想中国足球本身和日韩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并不是在俱乐部踢好一两场比赛、拿个冠军,就缩小差距了,俱乐部有大牌外援的存在,而国家队去到洲际赛场,对方没变,而我们缺少了外援,也可以说我们更加依赖外援,根本原因还是我们实力的不足。也就是说,在恒大有外援的带动,我们的压力更小一些,能把个人能力发挥得更充分一些;到了国家队,没有了外援,所有一切都要自己来承担后,很多方面自然受限了。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问题,我们就得将俱乐部成绩和国家队分开看,只有正视问题,正视差距,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

《足球》:过去有些人会把恒大当成国家队看,你有这种感觉吗?

张琳芃:有这种感觉。而我理解,之所以大家会这么想,是当时恒大在亚洲赛场所表现出来的统治力,是所有球迷对于中国国家队在亚洲表现的一种渴望。球迷们是希望我们能够表现得更好,看到精彩的比赛,但俱乐部本身和国家队还是有差别的。外援就是最大的差别。

能说说对越南那场比赛吗?虽然很多人在骂吴曦,但是我知道你心里也很难受。

所有参加过那场比赛的球员,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场比赛之后我们会经常聊起,于我而言,可能是我永远也过不去的一个坎,对于我个人来讲,它的影响远远超过我进的那个乌龙球。和越南的比赛正好是大年初一,我们每个人都想为大家送上一份过年的大礼,压力是存在的,但是我们准备不足,从日本到越南,两天的时间去准备,中间又赶上蒋光太状态不好出战成疑,我们大家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是想想越南,一个我们从来没有输过的对手,心里多少有些轻视,再加上我们准备不足,整场比赛我们发挥得特别差,整场比赛都像在梦游。

对于吴曦的事情,我们是从小一起踢球长大的,从国青到国家队。球场上他一直都是一个兢兢业业的球员,球场下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但是这些谩骂我们也早就习惯了,只有爱才会生恨,球场上当我们做不好,首先教练会批评我们,指出我们的不足,球迷的指责也是正常的。

这届12强赛算不算是你国家队生涯最低谷?

我想这一届12强赛我们确实发挥得不好,至于说是否到谷底我不这么认为,首先我们要承认实力上的差距是很大的,亚洲的这些球队他们进步很快,而我们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原因有很多方面,但从球场上来说,我们从欲望、节奏、处理球合理性上都做得不好,足球是一项讲究细节的运动,一环没做好就会导致失球和失利,所以我们的准备是不充分的,好多的点没做好,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整个漫长的集训和隔离生涯中,你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想得最多的就是疫情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回到正常的生活,每天想孩子,两年的时间封闭了一年多,失去的是孩子成长中很重要的一年多,没有见证他们的一点一滴,是最大的遗憾,尤其是老二,从2019年出生,之后的两年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我都不在身边,这些过去就过去了,没有重新再来过的机会。

从俱乐部那样一个巅峰,到现在国家队千夫所指,这种落差你能适应吗?

也许这些我早就适应了,我能赢得荣誉,也能承受失败,就像人生不可能是完美的,你总要去追求做到更好,足球也一样,这才使得我更有动力。

如果再遇到,我们还会输给越南吗?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在缩小,但我也不觉得越南赢下我们会成为常态。我们之间本身没有巨大的落差,以往我们领先的优势在不断缩小,但是不意味着他们已经从绝对实力上反超我们了。下次相遇我们会更加谨慎面对,而且赢回来的欲望会更加强烈。

你曾经很想出国留洋,其实那时候恒大能赚那么多钱,你都舍得放下想出国,就冲这点我都很佩服你,你跟武磊会交流吗?有没有谈过他在国外的生活和感受?

因为我前面说过,徐指导教育我们,永远把梦想放在第一位,我要完成自我价值的体现、要完成对自我的提升,就必然要放下金钱的束缚,因为能够实现梦想的时间是有限的,这不是钱能够换来的,但是很可惜,我没有走出去。

和武磊我们会经常联系,也会聊起他在那边踢球的经历,说心里话,很羡慕他,他此生的经历我是没机会实现了,这是一个我不接受也得接受的现实。

你会让两个孩子踢球吗?为什么?

首先我会尊重孩子的决定,如果他们喜欢,我当然会同意他们踢球,我们家老大现在就踢球,我问过他长大的目标是什么?你最喜欢什么?他告诉我是踢足球,但是老二我现在不知道,我觉得足球就像是人生的写照,为之努力付出、学会、得到、失去,经历成功和失败,不断去完善自己,到头来你细细去品味,一切都是很美好的。

看国家队比赛和自己上去踢,这中间有没有落差?比如说以前有没有一些场面或者队员表现是你不能理解的,但是自己上去踢了,发现跟看的是两回事?

这点我深有感触,最近一两年我在学习教练员证,当你在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角度去看待问题,答案也是不一样的,只有真正去体会了,才会理解问题是多面的,所以我也感受到了教练的不易,同样的问题放在球场上也一样,只有去踢比赛然后再看比赛,你会感觉到不同,会进步更快。

其实之前我跟陈涛(现任深足助教)聊天,他说外界真的冤枉国家队了,其实我们落后不是在成年国家队,而是从青年队就开始了。你当时在青年队的时候,有感觉跟日韩的差距吗?

那时的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但差距还是有的,可当时并没有让我意识到,这种差距会被拉到现在这么大。我们想要改变,确实需要着手在孩子的培养上,我们需要好的教练和正确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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