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体育 NBA

人物|从百万富翁到瘾君子 他经历了怎样的人生

新浪体育

关注

在罗伯特-斯威夫特的记忆里,当时最先响起的是警车喇叭。不过他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然后喇叭又响了起来,他想到了拆弹小组和步枪,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是2014年10月某个周六早上6点,西雅图东北郊柯克兰的一栋平房里,但特警队的目标不是斯威夫特。不,特里夫-比约克斯塔姆才是毒贩。但斯威夫特是房子里第一个醒来的人。他糟透了,之前三天他都没合过眼,和往常一样靠海洛因和甲安菲他明保持清醒,然后撑不住睡了下去。他迷迷糊糊地走进特里格的房间,桌上到处是用过的针头和烧过的锡箔纸,斯威夫特感到害怕,但也感到安心。看守这里的东西并打扫干净是他的工作。作为回报,他可以睡在后面的卧室里,还能稳定地得到一些纯海洛因。斯威夫特早已拜倒在毒品的威力之下。他没有手机,没有钱,没有任何野心。他已经两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没和父母说话的时间更长。一年前,他被赶出了价值百万美元的家,他有一部分的自我觉得自己会死在这栋肮脏的房子里,或许这也不错。他懒得去想。

他跟着特里格走进黎明前的黑暗,双手高举,注意到有个警察盯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毕竟,这世界上身高7尺1、纹身、红头发的家伙就那么多,而曾经是超音速队乐透秀的就只有他们2004年从高中直接选的那一个。他曾被人们拿来和比尔-沃顿相提并论,曾在麦当劳高中全明星赛中对位霍华德,杰克-尼科尔森曾在暂停时对他说到:“帮我个忙,对我的湖人队好点——你要杀死他们了。”

那些日子恍若前世。现在,28岁的斯威夫特戴着手铐,蹲在路边,等着警察搜查完毕。最后,终于有个警察走到了他身边,问出了很多人都想问的问题:你怎么了?

你怎么了?从哪讲起呢?应该是贝克斯菲尔德郊区的活动房屋园区吧。罗伯特和比他小一岁的弟弟亚历克斯就是在这里长大。母亲朗达永远争强好胜,而父亲布鲁斯很少回家,他总是忙着工作,负责修理和维护空调机组,罗伯特的奶奶是日本人,来自冲绳。他们希望等妹妹萨曼莎出生时能买一栋真正的房子,有三间卧室,屋外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但这个愿望要等到罗伯特变成男人才能实现了。

实际上,也不需要等很久。

2004年,这个男孩变成了男人。或者说,人们这么告诉他,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毕竟,男孩不会受邀到拉斯维加斯与小奥尼尔和华莱士一起打球,也不会上国家级刊物封面,男孩不会和艾尔-杰弗森、阿尔德里奇一起进麦当劳全美第一队,也不会长到7尺1。

于是,他买了漂亮的舞会西装,租了辆凯迪拉克,没去参加高中毕业典礼,而是叛逆地离开家,搬进一个朋友家里,刺了平生第一组纹身,被100个朋友和队友包围着看斯特恩登上讲台——他的未来,即将在电视直播中揭晓。

从技术上讲,他的经纪人是阿恩-特伦——对,科比的经纪人。在特伦的建议下,斯威夫特没有参加任何试训。如果你身高7尺1,缺少技术和经验,那你要卖的就是未来,不是现在。这一策略非常成功,凯尔特人队的总经理安吉已经承诺会用15号签选择斯威夫特。但现在,斯特恩站在讲台上,宣布了第12顺位的人选——罗伯特-斯威夫特。随即,超音速队的主教练麦克米兰打电话过来:“我期待着亲眼看到你打球。”

三个星期之后,18岁的斯威夫特成了百万富翁。三年,四百四十万。

超音速队的队友叫他拿破仑炸药。这孩子块头很大,但他并没有准备好,无论心理或是身体上。当时的超音速队人心已散,而主教练麦克米兰又是出了名的不爱用新人。新秀赛季,斯威夫特上了16场,一共得到15分。

不过,生活也有没那么糟糕的一面。棒球明星铃木一郎听说他有日本血统,要求和他见面。他买了超棒的卡车,吃得像个国王,还得到了跟偶像打球的机会:他第一次防守邓肯时,拼命在禁区里推邓肯,企图以此给偶像留下印象。

“不对,不对,别这么做。”邓肯说。

斯威夫特很惊讶。邓肯从不跟对手说话的,但是……

“球要到另一侧了,站好位置。”邓肯继续说道。

球到了另一侧,斯威夫特听话站好位置,他站在罚球线附近,移动着重心顶住邓肯。

“不,再走一步。”邓肯说。斯威夫特走了半步。

“不,再稍微高一点,别让我突过去。”

斯威夫特乖乖听话。

“好了,现在回来吧,”邓肯一边说,一边沿罚球线移动,“球又要传回去了,但这次不会经我的手,所以别管它了。现在你知道怎么打比赛了吧。”

邓肯接下来整场都打得很强硬,但这段小插曲永远留在了斯威夫特的记忆里。他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邓肯那样的老将。不过,首先他得生存下去。他的第二个赛季至少比新秀赛季好一些,麦克米兰走了,鲍勃-维斯接手,30场比赛之后又换成鲍勃-希尔。斯威夫特打了47场比赛,其中先发20场,场均得到6.4分和5.6个篮板。在之后的夏天,他在西雅图东部的瑟马米什买了价值135万的豪宅,开始收集向往已久的武器,买了摩托车、汽车和蛇。归队时,他身体状况良好,给主教练希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们注意到斯威夫特了吗?”在训练营时,希尔这么告诉记者们,“天哪,我从来没见他打得这么好过。”

然后季前赛到来,在对国王队的比赛里,斯威夫特救一个界外球时伤到了右腿。ACL韧带撕裂,赛季报销。

他崩溃了,他才20岁。

一年半之后,他复出打了八场比赛,然后撕裂了同一个膝盖的半月板。在此期间,西雅图超音速队成了俄克拉荷马雷霆队,教练卡莱西莫来了又走,球队教练已经是斯科特-布鲁克斯。到2009年初,斯威夫特已经是NBA第五年的老兵了。他才23岁,挣了360万美元,住在俄城的短期出租公寓里,和一群新朋友把酒言欢。对队友,他总保持距离,但对朋友和家人,他有求必应。到那个赛季结束时,雷霆队放弃了他。他为凯尔特人队打了夏季联赛,但没能留下来,最终去了发展联盟的贝克斯菲尔德果酱队。然而仅仅为球队打了两场比赛之后斯威夫特便找到了教练福格特。“我受够了。我要去打综合格斗。”他说。

这是福格特最后一次看到他。

每个瘾君子的故事都不一样,但至少在某个方面都是相同的:没有人一开始就是瘾君子。斯威夫特确信自己可以控制它,开始每周只吸一次,这样就不会上瘾,之后吸食甲安菲他明和可卡因只是为了对抗紧张感,而且他从不注射,那太危险了。

尽管如此,海洛因还是让他陷了进来。它与所有毒品一样,随着吸食时间越来越长,吸食量就必须越来越大,才能获得和之前一样的快感。到2013年——在斯威夫特的回忆里,这是日期和时间开始溜走的一年,有时几个月感觉像几年——他已经牢牢地陷入了毒品的陷阱。

到2014年,斯威夫特已经要天天吸食了。他连续三四夜不睡觉,从不离开家,很少吃东西。撑不住时才会陷入一次无梦的睡眠。几乎从不思考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不,他情愿待在自己的阴霾世界,在YouTube上看综合格斗纪录片,写日记,不必考虑自己忘记了的抚养费或亲人朋友。他的老房子被强行拍卖,但当买家——两家房地产开发商到来时,他们震惊了:这里墙上布满弹孔,地上到处是实弹,水槽里有蛆,狗屎堆得一英尺高,房子里有超过100个比萨饼盒和超过1000个酒瓶,包括多种每瓶价值1500元的名酒。门口立着的牌子上写的是:危险,这里住着酒鬼。

在因此一度引起媒体轰动之后,斯威夫特彻底消失了。

他带着剩余的半打武器收藏搬进了毒贩特里格的家,他把枪放在床底下,除了特里格之外,不信任房子里来来往往的任何人。而在被捕之后,特里格告诉警方的是,斯威夫特“是个好人,和毒品交易无关”,说“他实际上只是要清理这个地方”,“让所有的坏人出去”。

最终特里格被判处在联邦监狱服刑四年,而斯威夫特在问话后被释放了,等待开庭日期。

斯威夫特没有钱,他先回到特里格的房子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搬进了另一位毒贩的家,睡在一张椅子上,全部家当都裹在一张床单里,挂在房梁上。得不到海洛因的日子,他会抽“量大到不健康的甲安菲他明”。他错过了开庭日期,并因非法持有武器在2015年1月被逮捕,扔进了西雅图的国王郡监狱。

他对监狱前十几天的记忆就是整天蜷缩着身子躺在金属床上,用床单盖住脑袋,每隔几分钟就要想吐一次,他颤抖着,尽量睡觉。最后,他熬了过来,其他犯人开始认出他,向他打听NBA,有的给他有助戒断的糖果,以及圣经。这让他感到安慰。他要来铅笔和纸,开始写字。第一页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字迹,不连贯的想法、遗憾和愿望。第二页就开始整齐起来,用工整的小字写着一系列目标,每个前面都画了框:“交回抚养费表格”、“每个星期天上教堂”、“编制所有财产的目录”、“继续学日语”。然后他抄下了诗篇23中的字句: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

在那之后,亚历克斯见到了他的哥哥,他无比震惊:哥哥已经远离篮球多年,身体弄得一塌糊涂,还在监狱里待了一个月。实际上,亚历克斯是在罗伯特被释放的第二天接到他的电话的,后者同意进行治疗来代替保释。他打电话请亚历克斯开车送他去市中心,这样他就能找个公园过夜。亚历克斯看了一眼妻子珍妮。她没有犹豫:带他回家吧,他住我们楼上的卧室。

罗伯特来时只带着一个小帆布包,里面是他的笔记、一件衬衫和一些牛肉干。他穿着监狱的鞋子和短裤,瘦得能透过衬衫看见肋骨。那天晚上,他吃了整整一磅半的汉堡包,又心怀感激地翻了弟弟家的冰箱。他在监狱时比营养不良线重五磅,所以没资格吃到额外的口粮。现在,他吃饱了。

罗伯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为亚历克斯和珍妮杂草丛生的后院除草,很快就开始和珍妮的家人在星期天共进晚餐,开始去教堂。他的体重慢慢回到正常,开始和珍妮的弟弟们一起打球。他只在外线跳投,但依旧碾压全场。他的那些计划听起来不再那么疯狂了。重返NBA?为什么不呢?

最后,2015年9月16日,在新的公设辩护人的指导下,斯威夫特接受了重罪指控交易。不必服刑,没有缓刑,罚款600美元。他卖了自己最后的武器收藏,和他的综合格斗教练一去去了加州,后者保证会看好斯威夫特。斯威夫特没有太多计划。他只知道自己需要重新开始。

2016年7月,我开始采访他,这时他住在罗斯维尔,对我说他在过去的16天内打了14场联赛,说他的球队赢了某个职业—业余联盟的冠军,说他十年来的跑动都没这么好过。我也去看了他某天晚上打的两场比赛,第一场,他打满了40分钟,尽管戴着氯丁橡胶护膝,绑腿上有洞,鞋子又脏又旧,却无所不能;但第二场的球队队友根本不给他传球,只是一味在外线扔三分,球队输了,斯威夫特气得要命,气裁判,也气自己拿不到球。

两个星期之后,我在斯威夫特住的地方——罗斯维尔常住美国旅馆里对他做了长时间采访。那房间里的塑料架子上放着金宝方便汤,旁边是许多大罐蛋白粉,床边堆满了褪黑激素和各种补剂。地上放着一提六瓶喝光的啤酒,旁边是空的快餐包装袋。在那个漫长的下午,他对我讲了之前发生的一切,没有逃避,没有躁动,没有紧张。当被问及这是谁的错时,他没有犹豫:“做这一切是我自己的决定,不是别人的。即便是有人给我灌输了错误的思想,或是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这还是我自己的决定。”

斯威夫特所能做的就是希望你相信他。“我曾经失落,愤怒,恐惧,没有目标,完全是字面意义上的得过且过,而现在,我绝对以目标为导向,我有长远的计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知道下一步是什么,每一个决定是基于“这会让我走到下一步吗?’我很少再做让我即时满足的事了。”他停顿了一下,“如果我都能转变回来,我知道其他人也可以。”

此外,他说自己现在有“支持系统”。每周他会和前威廉杰瑟普大学的控卫乔丹-威尔逊一起训练四五天,此外,舅舅绍尔偶尔会借钱给他,而导演德隆-泰勒将他介绍给了律师克里斯-弗莱,还会帮他付旅馆的房租。“我真的很在乎他,”泰勒说,“一直以来,我对斯威夫特强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篮球曾经让你成功,但你是为篮球而活的。如果你回不了NBA,那也不是生命的终点。”

斯威夫特回归的道路依旧漫漫修远。弗莱现在在无偿帮他处理子女赡养费等问题,他把斯威夫特复出的目标定在了日本:“这是个现实的选择,实际上是唯一的选择。”

斯威夫特的朋友列出了他的优势:他才30岁,甚至比保罗和詹姆斯都更年轻,只打过97场NBA比赛。“他绝对值得发展联盟关注,”他的前经纪人迈尔斯如是说。此外,我采访到的所有人都认为斯威夫特还没有复吸,当然,也没有人所有时间都跟他在一起。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的副所长康普顿博士表示,斯威夫特的情况相对有利:他吸毒较晚(在十几岁就开始吸毒的人复吸可能性更大),吸毒的时间相对较短(只是几年,不是几十年),也缺少康普顿所谓“同时出现的心理问题。”而且斯威夫特还找到了积极的社会环境和更大的目标(这是保持戒毒的关键)。但康普顿也指出:“酒精显然容易引发复吸。”压力也同样危险。尽管如此,康普顿还是保持乐观:“能有人重新恢复自己的生活,这是个重要的信息,无论这是通过治疗或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完成的,都需要这个人做出巨大的努力。”

而斯威夫特的恢复全靠自己,以及像泰勒这样的好心人。他只在最近一年半才开始重新和父母交流,只在Facebook上和母亲对话,而父母至今也无法回答他们是更多把他看成儿子还是能挣到大钱的NBA球员。罗伯特说,他会在守住底线的情况下尽量维持与家人的关系。“我现在的观点是,我需要先照顾好自己,之后,如果他们需要帮助,我才会看看我能做些什么。在我回到自己需要回到的位置之前,我得自私一点。”

在之后的日子里,斯威夫特依旧自豪地给我发他在各种联赛里的数据。九月初,我去看了他的罗斯维尔冠军赛决赛,他被评为该联盟的MVP,还参加了三分球大赛(NBA三分线,15中5)。但他也告诉我,这两天他除了蛋白粉之外就没有吃过别的东西了,因为他又没钱了。他的旅馆房间变得更乱,垃圾食品、啤酒罐和脏衣服到处都是。他说他有两周没有睡过好觉了,他太担心破产和训练,必须不断给教练们发短信,寻找能打球的地方。这一天结束时,我感到自己也被悲伤压垮了,因为现在我也开始支持斯威夫特,希望他的痛苦只是昙花一现。曾经燃烧过的火焰,竟然那么容易就会熄灭,这让我十分挂念。

那天晚上,我给斯威夫特买了两份晚餐,第二份是让他打包带走的。我也听说一直忙着拍电影的泰勒已经又帮他付了拖欠多时的房租。斯威夫特告诉我,他现在不必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再去哪里找张沙发过夜了。“我现在一切都很好,”他这么说。

他一切都很好,至少可以再这么过上一夜。

(OnFire APP专供新浪NBA)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