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刀：中奖故事背后的故事

问，把大象放进冰箱里得分几步？

答，得分三步：第一步，把冰箱门打开；第二步，把大象放进去；第三步，把冰箱门关上。

又问，动物园里开会，只有一人缺席，是谁？

再答，大象啊，在冰箱里头呢！

一个老掉牙的冷笑话，经过宋丹丹赵本山两位小品大腕的精彩演绎，无论在哪个场合再讲出来，遇到能敬笑一至两声的，姑娘您就嫁了吧，这绝对是真爱啊！

刚刚讲到开头，大家就知道结尾，显然就不是一个好故事；重复无数遍的故事，每个桥段都耳熟能详，难免感觉味同嚼蜡，甚至开始怀疑故事的真假。

那么，这些故事是不是也应当有个新篇章了？

然而，并没有这回事，尤其关于彩票中奖的新闻和故事。

随便打开任意一篇有关国内彩票的中奖新闻/故事，每个故事的梗概都是似曾相识：

买彩，偶然路过的、长期守号的、零钱机选的、技术复式的……

中奖，兴奋得难以入眠的、反复核对彩票号码的、怀揣大奖而不自知的……

兑奖，素面朝天者凤毛麟角，基本是动物世界和动画王国的各种Cosplay……

采访，感谢国家，做或者准备做慈善，以后会继续购买彩票……

网友评曰：假，太假！编，继续编！！

真的很假么？

少不经事的时候，我曾经稀里糊涂地中过当时觉得很大的奖。走完领奖流程之后，工作人员帮我画了两撇大胡子，架上黑墨镜，然后坐在一群记者面前接受采访——当然，没有音像记录，纯平面媒体的采访。大家都很兴奋，问答主要集中在怎么分析滴、怎么买滴、中奖啥心情、准备将来干点啥等等。

当年觉得很大很大奖，如今已经不足一哂——没有3000万以上风投的项目，咖啡店都不好意思去坐——除非有独特或离奇情节，小额奖金背后的故事已经没人再感兴趣，人们似乎只关注千万、亿万级别的大奖。而由于工作关系，我也参与过若干次对中奖彩民的采访，发现现在媒体记者的问题，依然还是围绕那么一个小框框：怎么分析滴、怎么买滴、中奖啥心情、准备将来干点啥……

采访的问题亘古不变，大同小异，又怎么可能挖掘出彩民中奖背后更多的故事呢？

造成这个现状应当有很多方面原因。

首先，过程雷同。

买彩票能玩出多少花样？即使最专业、最投入投入、中奖率最高的彩民，拿到大奖的过程也不外乎那么几步：①销售截止前的分析（机选、等公交车、换零钱的跳过）、②投注、③彩票与开奖结果对照（主动或经外界因素提醒）、④到彩票中心兑奖（填写资料、验证彩票）、⑤询问是否慈善捐献、化装、接受采访（前两项可选，而大多数省份是必需接受采访的）、⑥拿好转账支票（自行或被护送）至指定银行，将资金转入自己的账户。

从第④步之后，福彩和体彩都有自己严格的流程，必须要按部就班走程序，期间除了中奖彩民的言谈举止，已经没有其余值得描述的新闻价值。这也就导致采访报道的新闻素材范围进一步缩小到前三步了。

“中奖的人是相似的，不中奖的人各有不同”，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发行都十几二十年了，中奖领奖接受采访的人成千上万，每个中奖故事由喜悦、激动和兴奋的彩民讲述，而且仅限于“分析、购买、兑奖”这样狭小的素材空间，相似度无疑会日复一日地累加，直至再没有崭新的情节出现……就算编辑记者再有能耐，面对雷同的素材，也写不出一千个不同的哈姆雷特啊。

其次，人情世故。

我见证过的领奖过程，多数中奖者往往是孤身一人。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中，有父母子女陪的、有兄弟姐妹陪的、有同学朋友陪的，甚至有牌友网友陪的，却唯独没有见过在配偶陪同下前来领奖的（专指已婚人士，单身狗不在此列）……什么情况？我得承认活得不够久，见识太少了。

与有些欧美国家的硬性规定不同，我国并没有要求中奖者必须公布自己的个人信息，而且彩票发行机构还在流程和道具方面为中奖者提供各种便利，这就令中奖者变得益发神秘。中奖者信息公开，也成为近几年来广大彩民的强烈要求之一。但这恐怕仅仅是没有中奖彩民的要求，中奖的彩民对于个人信息无一不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显然，除了安全因素，这里边也有我们特殊的人情世故的原因。微博上有篇叫做《你弱你有理》的文章，大致剖析了某些国人的心态，比如：“他家里有几千万，我借5万给儿子买车，竟然还要我还！”人家坐拥千万好歹还是血汗打拼来的，如果这几千万是中奖得来的……恕我往事不堪回首，年轻时候那次中奖之后，有的人借钱已经基本跟抢差不多了——中奖得到的钱还算钱？中奖借给我的钱还想往回要？最后边可能还要腹诽一句：“你个死不要脸的！”

所以，防火防盗防亲友，很多人中奖之后宁可独自暗爽到内伤——有的人连自己的配偶都不愿意告诉，会跟公众讲咩？

最后，采访环节。

无论福利彩票还是体育彩票，都十分重视宣传工作。国家中心、省级中心，乃至地市分中心均配备专门的宣传部门和人员，在广播、电视、网络、报纸、杂志、户外、移动终端等展示平台上，开展自己的宣传活动，用以树立形象、推广玩法、提升销量等。福彩和体彩虽是直接竞争对手，宣传也是各自为战，但多以正面宣传为主，撕逼大战绝无仅有。中奖故事，一方面是广大彩民最喜闻乐见的题材——毕竟，示范效应，曾经无数次掀起各个领域的淘金热潮；另一方面，中大奖也是媒体操作难度最低，又最容易收到效果的素材之一。

只是多年以来，媒体采访的范围、切入的角度、搜集的素材，已经日益单调枯燥，明显缺少采访策划，问题和答案基本都是可预知的。从专业角度来讲，缺少新闻价值；从读者的角度来看，没有新鲜感和可读性。

总而言之，买彩票本身就是很多彩民平凡的日常生活，没有戏剧性的情节铺垫，只有“中大奖”这样一个高潮；在针对中奖者的采访中，媒体缺少新颖的策划思路和切入角度；而中奖彩者出于自我保护，往往会尽量隐藏个人信息，财不外露。这就造成了现在大家看到的中奖故事，几乎千人一面，千篇一律——顶多算是几部样板戏，轮播。

中奖故事里，已经没有故事了。

话说，鱼香肉丝里竟然没有鱼，老板，赔钱不？

其实吧，很简单很单调的素材，也能讲出引人入胜的故事，比如，苍老师的电影。（关小刀[微博]）